《杭州魯迅先生》:迎向偉大的文學傳統
房偉最新的小說集《杭州魯迅先生》選擇了八篇跟“寫作”以及“寫作者之死”有關的小說,題材天上地下、內容古往今來,既有現代文學嚴肅的父親——魯迅,也有當代文學的浪漫騎士——王小波,還有網絡時代的各路網文大神。正如那句老話所言:“理論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樹常青”,從集研究者和寫作者于一身的房偉來看,也可以說“文學研究是灰色的,而文學創作的傳奇常青”。出入經史、辨章學術之精專逼仄,顯然比不得縱情詩賦、文學創世的宏闊綿長,總有寫作者的雄心,會漲破書記員的簿記和數據庫的硬盤,飛蛾撲火般沖向偉大的文學傳統。而以文學先賢為題付諸創作,則可能是令每一位職業文學人都躍躍欲試的事情,哪一個文學學徒不曾有過探尋文學大師隱秘的好奇,又有哪一位文學研究者沒有過形塑文學先賢的野心?只是,能有“研究——批評”的兩套筆墨已經是困難重重,遑論“理論——創作”的雙翼齊飛。
《杭州魯迅先生》不僅在虛構藝術的維度上頗為獨到,更結合了學術研究者特有的法度。小說的會心一擊,在于以一副文學研究者特有的筆墨,描摹了一組職業文學人常常心向往之、每每神會的文學角色,而這種神會又不在于人物刻畫之深湛或其命運轉折之動人,而在于作者使用的那些幾經考證、謹嚴周密卻對“科研”幾無助益的種種或微小、或無用的史料,如魯迅鐘愛陳洪綬(陳老蓮)所繪《博古葉子》,故而《“杭州魯迅”先生二三事》描寫真假魯迅相遇于內山書店,引起話頭的卻是酒牌“葉子”;又如“假魯迅”周預才歆慕革命,無論托身杭州還是謀生上海,皆屬革命小資產階級一類,于是作者有意安排他在杭州做小學教師,在上海當印刷廠檢字工,前者已是現代文學作品中的身份經典,后者的獨特卻罕有人知,根據芮哲非的研究,“1930 年,印刷業成為中國工業投資的第三大形式,僅次于中國擁有的織錦業和制煙業”,而印刷工人則是無產階級中最有文化也最早覺悟的革命培養基。見微知著,小說關于周預才身份的設置不可不謂精巧縝嚴,只是難為外人道罷了。
這種基于20世紀文學史的文學想象與學術話語彼此編織的寫作,仍然只是房偉廣博的寫作興趣之一,但《杭州魯迅先生》或許已經建成了這個世界的入口。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作為《王小波傳》的作者,王小波及其《時代三部曲》很難不構成房偉創作的某種底色或某個對手,《杭州魯迅先生》也收錄了《一九九七年“海妖”事件》和《側寫師遺情錄》這樣與王小波關系甚密的作品,或許文學“現代”與文學“當代”的彼此敞開和互相打通,就發生在這部《杭州魯迅先生》之中。前一個故事直寫王小波之死,該事件是所有“70后”“80后”文學人不斷復盤和持續摹寫的神話,房偉依然讓王二走在寂靜里、走在天上、與魯迅齊坐,不難看出其寫作的某種價值堅持,后一個故事雖然看似是一個關于未來時代的幻想故事,卻有著與王小波遺作《黑鐵時代》相同的氣味,足可以將兩者看成是同題之作。
在《黑鐵時代》里,文學由被關押在黑鐵公寓中的大學畢業生們所創作,而在《杭州魯迅先生》中,各類文科專業被“合并為精神側寫學”,由專業側寫師在末世人類的高科技社區據點中完成,且只有“禱詞”一個類型。無論是王小波還是房偉筆下,通常意義上的文學已經變得羞恥曖昧,只能在某種見不得光的環境中才能留存,也即是說,對于文學未來命運的關心,構成了兩人共同的小說主題。從這個意義上,禁錮和拘束是文學的基本定義和造型,而未來時間和架空世界則蔭蔽了歷史與現實肩并肩的殘忍。王小波以戲謔,房偉以狂想,共同把文學的面子寫成紅塵中的尾氣,又共同把文學的里子寫成往生的救贖?!岸\詞”中寫道“你們深入大海,和驚濤駭浪做斗爭、你們埋頭苦干,用科技創造奇跡”,恍惚間竟令人有數盲癥患者作報告的感覺。只是,《杭州魯迅先生》把更多的筆墨用于轉化現代文學資源,在其《側寫師遺情錄》中,“柳原”“薇龍”“振?!蹦酥痢皭哿帷惫使碇貋?,現代文學幾乎成了當代文學的一個隱喻性的拯救者?!秱葘憥熯z情錄》和王小波的《黑鐵公寓》《2010》、《黑鐵時代》無疑構成了某種對位關系,王小波近30年前提出的文學命題仍然展現出了巨大的籠罩感,房偉的回應則顯示了某種毫不松懈的努力。
《杭州魯迅先生》所收篇什橫跨數年,這當然是以寫作為業的文學人的慣常操作,就像村上春樹在40年中持續而規律地推出新作、不斷結集。但《杭州魯迅先生》顯然流露出了房偉寫作的某些“一以貫之”和“君子豹變”,其未來的寫作,也更加令人可期可待。
(作者系南京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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