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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文學》2023年第11期|劉學剛:樹的事
    來源:《青年文學》2023年第11期 | 劉學剛  2023年11月03日08:59

    梧桐* 

    大田的麥子抽出綠穗穗沒幾天,家門前的梧桐也開花了。綠穗穗和莖葉同色,遠遠望去,一片碧綠。梧桐就不一樣了,紫色的喇叭狀的花一串串、一簇簇,看上去,仿佛樹上懸掛著許多的烏賊魚,香香甜甜的。梧桐花的香就像小孩子撒歡兒,不管不顧的那種,撞得人的鼻子酥酥癢癢的。

    梧桐花是可以吃的。第一個教我吃梧桐花的是我的三姑。她長我十歲,卻熟悉人間許多的甜言蜜語,并用它們把梧桐花描述成《西游記》里仙丹、人參果一樣的美味。

    那年清明,我先去灣塘邊折了柳枝,然后吃了奶奶昨晚煮的雞蛋,又在院墻外蕩秋千。嫩綠的柳枝,是清明的模樣。嫩滑的蛋清裹著嫩酥的蛋黃,是清明的模樣。雙膝稍稍彎曲,雙腳使勁往后一蹬,雙手向外一撐繩,我就飛成了一只小鳥。小鳥的天空也是清明的模樣。就在我快要飛到梧桐樹梢時,三姑喊我去吃梧桐花。我還沒吃過梧桐花呢。

    三姑摘了梧桐花,洗凈,沸水一焯,放涼,加入鹽、醬油一拌,吃起來清甜爽口。不動煙火吃冷食,這是清明節的規矩。餅卷雞蛋,吃著有些噎人,何況一人只分一個雞蛋。梧桐花開得遮天蔽日。吃一口香甜的梧桐花,咬一口鮮嫩的陽光,那樣的清明才叫一個神清氣爽。

    原來,吃冷食的日子,我們的味蕾也是可以享受到美味的。因為梧桐花,三姑給這清冷的日子植入了一些鮮艷。還有,三姑的吃法極為奢侈,與當時不寬裕的生活境況格格不入。為了不碰掉花心里的露珠,她踩著木凳,爬到院墻上采摘,然后教我吸食花蕊里的花蜜:摘掉花蒂,用舌頭舔吸。舌尖先是被夜露的涼驚了一下,然后一泓霸道的甜漿直撲喉嚨和腸胃,仿佛要把人的身體變成它的蜜罐罐。

    這蜜甜的梧桐花來自南院墻外。其實,西墻根還有兩棵,影壁墻前也有一棵。這些梧桐樹都是父親從河畔移栽的野生樹苗。梧桐樹見風就長,第一年高過了院墻,第二年舉著大傘一樣的樹冠,長勢太喜人了。我一臉天真地問:“咱家為什么栽了這么多的梧桐樹?”那時候,我站在父親身邊,就像一棵從大樹根部長出的幼桐,父親的目光就像龐大的樹冠籠罩在我的頭頂。父親看了我一會兒,就仰頭看碧綠的樹冠,以及樹冠托著的碧藍的天,一向嚴厲的父親突然變得溫柔無比,聲音如一泓溫泉浸泡著我:“梧桐長,你也長,這些樹是給你娶媳婦用的,可以打好多家具?!?/p>

    在我們小孩子的經驗里,娶媳婦是和搶喜糖喜煙喜錢聯系在一起的。我們才不像那幫半大小伙子那樣猴急猴急地看新娘呢。鞭炮噼里啪啦地響過,刺鼻的硫黃味兒像小蟲子撓得鼻孔癢癢的,心里也癢癢的。喜主要接二連三地發喜糖喜煙喜錢了。但見他瀟灑地往空中一拋,我們這些小孩子小雞炸窩似的嘰嘰喳喳地瘋搶著,搶到的咧著嘴笑,沒搶到的仰著脖子等。

    那天父親說著梧桐樹,我眼前浮現的是三姑采摘梧桐花的身影,還有她用嘴噙著花蒂的情景,紫嘟嘟的花兒襯著粉嘟嘟的笑臉,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梧桐花綴滿枝頭的時候,梧桐開始伸展它的葉子。梧桐樹有它井然的時光序列。它花開清明,葉落始于立秋。葉落知秋。兒時的我體悟到的秋風落葉和夏天的大雨點打在梧桐葉上的感覺差不多,面對突然的墜落有些心慌慌,也有些小驚喜。

    梧桐葉長,面大,勢頭均勻,烙出的熱煎餅又香又甜。撿梧桐葉也蠻好玩的。和撿其他樹葉不同,撿梧桐葉不用挎小筐,也不用拖竹筢,而是用三姑磨制的長鐵針。她把磨刀石放在水中浸泡一會兒,取出,手持一根一拃長的鐵條,用磨刀石的粗面細細地磨,把一端磨得尖尖的,即可。三姑不是唐朝那個磨鐵棒的老婦人,把一道道皺紋打磨成時光的溝壑。三姑磨好兩根長鐵針,帶好細麻線,我們就出發了,洪溝河岸畔有大片大片的梧桐葉等著我們呢。那里梧桐樹成排成片的,梧桐落葉堆積如金山。一到那兒,先把細麻線綁在長鐵針的另一端,針尖往地上隨意一插,再用手一捋,就有兩三片梧桐葉像地瓜粉皮一樣穿在了細麻線上,不一會兒,就穿成一條樹葉的長龍。長龍在空中一掄,呼呼作響,特別威風。我們背著很多條長龍回村的時候,三姑讓我走在前面,接受村里人的夸贊。梧桐葉的長龍并不重,感覺像背著一個巨大的斗篷,有趙子龍得勝回營的豪氣。洪溝河清澈的陽光、清脆的鳥鳴以及水中梧桐樹清晰的倒影,都被我背回來了。

    我疑心三姑前世是個詩人,就像遇見老婦人磨鐵棒的那位大詩人。有時,三姑捧著一片梧桐葉,傻傻地看半天,還用手比畫著:“大海,你看,這葉子上的細線(葉脈)真像一條條小河,流在大大小小的麥田之間?!比脤懽值臅r候就像在繡花,一筆一畫特別認真,可惜,她讀到小學四年級就被奶奶拽到地里扛活兒。我從未見過她把苦水倒入別人的生活里?;蛟S,她喜歡的那些花花樹樹撫慰著她內心的苦悶。

    我十歲那年的秋天,三姑成了一個哮喘病人的新娘。世上有各樣古怪的婚配。作為交換婚的重要籌碼,小姑換嫂,哮喘病人的妹妹成了我的二嬸,二嬸個子高出二叔一頭。我心里又堵又脹,就像一塊骨頭卡在喉嚨里,非常難受。二叔結婚前夕,我們搬出了梧桐樹看護的老宅,父親領著我們暫住別人家的一間南屋。二叔結婚那天,大人們忙得像一個個旋轉的陀螺,我一個人坐在灣塘邊看梧桐的落葉。

    灣塘邊有低矮的灌木,也有高大的喬木。有的樹葉長得像銀針,精瘦精瘦的;有的樹葉樣子像葦笠,又大又圓。梧桐一葉落,天下皆知秋。這些高樹低樹中,葉子長得最大的是梧桐,秋天落葉最早的也是梧桐。

    梧桐葉大如蒲扇,卻受不住秋風的推搡。那么大的葉,偏偏那么脆弱,偏偏承受面又最大。梧桐的葉先是輕輕抖了一下,然后就像一只大翅膀的鳥從高樹上飛了下來,時高時低地盤旋著,后來在灣塘陡坡上踉踉蹌蹌走了幾步,落到水面時,傳來一聲低低的、哀婉的嘆息。我捧著一片梧桐葉,細端詳。它的葉柄很長,末端稍稍鼓起,好像往樹上黏合時留下的固體膠??此评喂?,風輕輕一吹,就折斷了。

    后來,細心的母親從累成一攤泥的大人堆里擠了出來,終于在灣塘邊找到了我,她長出一口氣說:“真是個呆娃子?!蹦赣H勸我趕緊去見新媳婦,說奶奶二叔知道了,會不高興的。我默默跟著母親去二叔的婚房,想看看院里的梧桐樹落葉的樣子。

    我應該看看那些梧桐樹的。它們的枝干珍藏著三姑的眼神和手溫,在那里回憶三姑,舌尖都蕩漾著甜蜜,比喜糖更甜的甜蜜。三姑也惦念老宅的梧桐吧,如同她牽掛著我這棵幼桐。

    幼桐是我童年的樣子,一條枝干,一門心思往上長,葉子也最為寬大,因為母親三姑等人都把她們舍不得吃的留給我。幼桐追求云上的生活,夢想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綠巨人。

    大樹是父親的模樣吧,葉子變小了,枝干卻多了,樹冠蔥蘢如蓋。我覺得,三姑也是一棵櫛風沐雨的梧桐,她中年喪夫,獨自教兒育女,支撐著一個殘缺的家。

    我一出生,奶奶就老了,兩鬢蒼蒼皺紋深深的她老成了許多人的奶奶,猶如村莊的老梧桐?!叭f里飄零兩鬢蓬,故鄉秋色老梧桐?!蔽也皇窃诒痴b古詩,我想說的是奶奶的半生坎坷。我父親不滿周歲時,奶奶喪夫。就像一粒被風吹遠的種子,她在陌生的地方扎根開花,生養了二叔、二姑和三姑。再婚又喪夫,矮個子的二叔成了她最心疼的那塊肉,二叔的婚事自是家族的頭等大事。

    奶奶也喜歡梧桐樹。栽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關于種樹,關于美滿結局,民謠說得清清楚楚。我們種的是吉祥樹、幸福樹。這吉祥這幸福,其實是內心的一團火,維持著灶膛的熱度和炊煙的高度。

    我們村種得最多的樹是梧桐。如果說梧桐給村民們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那么我是一個例外。時隔多年,我清楚記得三姑捧著落葉端詳的情景,她從梧桐葉上看見了濕漉漉的平原上的河流和麥田?!拔嗤└婕氂辍笔俏胰蘸髸r常遭逢的場景。雨細細密密地落下來,樹葉輕輕抖了一下,而我的心跟著微微一顫,就像雨點落在心尖尖上,我的心變得細膩敏感,一種莫名的情緒如雨霧彌漫著。這就是愁的滋味吧。

    識得愁滋味的我變得郁郁寡歡,喜歡一個人看書,一個人臥聽疏雨梧桐。我不知道,故鄉的梧桐怎么看長大的我,是飛出的鳳凰,還是漂泊的葉?

    棗樹

    桃樹梨樹舉著嫩果的小拳頭時,麥穗一下子住進了三四十粒小麥。小滿就是被這些小小的青果填出來的。

    小滿十八天,新麥回家轉。這民諺太喜慶,讓小滿有過小年的奢華和美滿。小年夜,那位上天言人間好事的灶王爺,七天后也要回家轉的。父親在老棗樹下磨著鐮刀,唱著山東茂腔《天仙配》?;蛟S鐮刀“嚓嚓”的伴奏聲太歡快了,唱著唱著,父親竟把董永七仙女的“回家轉”唱成了這句民諺,并且唱起來沒完沒了。

    就像一道光,小滿攜帶著新麥將回家的好消息,一下子照亮了父親和他頭頂的老棗樹。

    就是小滿那天,奶奶給小白兔喂了鮮嫩嫩的鐵莧菜,把一桶剛汲上來的井水倒進牛槽里,然后牽了我的手,來到老棗樹前。我以為,要陪她聽沒完沒了的“回家轉”呢。茂腔在我們東朱耿村有個俗名,說出來讓人噴飯,叫“拴老婆橛子”,意思是大姑娘小媳婦老婆婆都喜歡,像中了魔怔,挪不開步。我不喜歡聽茂腔,我喜歡聽鄰家女孩小杏兒唱一首叫《小老鼠》的童謠。她的童音宛如一條河流,清脆而響亮。

    奶奶要我看的是那棵碗口粗的老棗樹。在這么一個清新敞亮的節氣,老棗樹開花了。莫非它也是一個茂腔迷,聽著父親不停的“噢嗬罕”,就把心花開得很大很大,像天上的大太陽那么大,噴到枝頭,變成許多細細碎碎的小黃花。

    棗花是獨屬于小滿的,它的樸素內斂也與小滿的氣質相吻合。小滿之前,我們村那些果樹的花開得不管不顧的,村南村北插滿紅色的、白色的火把,香氣橫沖直撞,撞得蜜蜂暈頭轉向。杏花、桃花、梨花、櫻桃花的脾氣都是這樣的。棗花不張揚。從遠處看,滿樹綠葉如蓋,哪有棗花的影子?走近了,細端詳,每一朵棗花都開得極為鄭重:青嫩的枝挑著五個花瓣,嫩黃的花瓣捧著黃綠的花蕊,花蕊圓盤形,就像抹了黃油的面包,用舌尖舔一舔,會不會甜得人心驚?

    那年小滿,奶奶又和我講那棵棗樹的故事。她不斷創新情節,因為歲月有足夠的厚度。有一年年關大集,她賣了干棗,割回半斤豬肉,除夕夜,全家人吃上了香得流油的餃子。還有,村里的張嬸產后無奶水,奶奶把干棗磨成細細的面,送給張嬸喂養幼子。

    奶奶習慣采用倒敘的講法,她的許多棗樹故事有著一樣的結尾:剛栽的第一年,它只有小拇指粗細呢。她伸出小拇指,以確證那些故事的真實性。

    棗樹在我們家的落戶和奶奶的改嫁東朱耿村是同一年的事情。奶奶移栽的棗樹是一個家族的定根樹。唯有與樹一起向下扎根的人,才深深懂得果實的成長不易。

    那一年,漢奸催糧不利,惱羞成怒,抽出皮鞭棍棒,疾風驟雨般輪番毒打我的保長爺爺,以致活活打死。爺爺是獨子,父母早逝。奶奶看著炕上嗷嗷待哺的幼子和旁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女娃,活下去的愿望異常強烈。奶奶憂懼沒人會接受他們一家三口,就把十歲的女娃送給南林村一孫姓人家做了童養媳,抱著我的父親,邁開一雙小腳,走上了一條改嫁的道路。就是那一年,她在河畔挖野菜,不經意間看見那棵在風中抖動的小棗樹?;蛟S,長女可憐的樣子在眼前閃了閃,她把那棵小棗樹移栽回家。奶奶希望滿滿,她細如手指的“鐵桿莊稼”一定會長成一個又高又大的糧囤。

    鐵桿莊稼,我脫口而出的名詞,是棗樹的一個落地有聲的俗名。奶奶這么叫它,我們村的人都這么叫它。

    我們村有一棵老槐樹,是明初建村時種植的,那是我們村的定根樹?!皢栁易嫦群翁巵?,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樹下老鴰窩?!泵裰{反復念叨著大槐樹,猶如離家的孩子念叨著爹娘。我想,促使先民結束遷徙之苦的緣由有兩個:一是閃閃發光的朱耿河,一粒種子吹到河畔的土地就能長成一片草原;二是棗樹,它們舉著暗紅的干癟的大棗,深情地望著傷痕累累、口袋空空、饑腸轆轆的先民。香甜的棗肉進了肚,建村大計油然而生。鐵桿莊稼由此得名。

    棗樹不開謊花,每一朵黃豆一般大的小棗花都能結出又香又甜的大紅棗。奶奶給我講述謊花的時候,她已經老了,皺紋滿臉,如干化的樹皮;手上的老繭也像棗樹皮一樣又干又硬。她滿臉的笑容如棗花盛開,甜甜的,就像她做的棗花糕一樣甜。

    奶奶當初的一個決定,讓小棗樹長成了老棗樹、護宅樹、吉祥樹,每年都結許多紅彤彤的大棗。大棗,在我們村也被稱為幸福果。奶奶顯示了她超強的生育能力和創造生活的激情。她在東朱耿村生育的一兒兩女也越長越高。我的二姑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喜歡上了本村一個趕馬車跑運輸的男人。后來,這個男人成為村長和我的二姑父。這讓奶奶高興不已。

    奶奶是小棗樹成長故事的創造者。我們這些孩子是果實由青轉紅的見證者。奶奶把生活里的那些苦吃了,剩下的是香甜。

    到了芒種,麥穗頭頭從大田回到了庭院,棗花也簌簌地落了下來,落在糧囤上,落在磨盤上,落在奶奶的白發上?;ㄒ宦?,花芯里的小青棗就露頭了。果葉同色,密密匝匝的綠葉撐著遮陽傘,小青棗默默地生長,悄悄地變甜。小青棗長到大拇指那么大的時候,樹下站滿了一群怎么蹦跶也夠不到的小饞貓,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樹上看,一根手指也不自覺地伸到嘴里吮吸著。

    奶奶見狀,拿出一根長竹竿,挑一些大的青棗,順著枝條,小心翼翼地敲,大青棗噼里啪啦地落下來。天上掉下的大棗啊。得了大棗的小饞貓卻舍不得吃,雙手捧著,張開鼻孔,很夸張地猛吸幾下,然后眼睛微閉,一副陶醉得不得了的樣子。也有孩子把大棗直接塞進嘴里,奶奶急忙提醒吐出棗核。

    奶奶曬的干棗最甜,咬在嘴里像嚼口香糖,筋道彈牙,越嚼越甜,好吃得很。立秋十天遍地黃。奶奶曬出的紅棗像一片紅云燃燒著,照亮了鄉村的秋天。七月十五棗紅圈,八月十五曬半干。奶奶把打落的鮮棗用清水反復清洗,洗去塵土,洗出水潤光鮮的模樣,再投入熱水里一焯,趕跑它們的青澀之氣。接著,奶奶在庭院向陽處鋪一層秫秸,這是“棗鋪”,就像鋪床的被褥。秫秸上再鋪蒲葦席,鮮棗均勻攤開,在陽光下晾曬著,晾出一年的甜甜蜜蜜,曬出一年的紅紅火火。

    農村許多幸福的事情都是圍繞紅棗展開的。過年蒸的年糕,也叫棗花糕,又好看又好吃。奶奶先把面劑子揉成長條,持其兩端,分別向中間卷起,呈如意形,然后捏兩枚大棗,擱在如意卷的兩個中心,稍稍按壓,再用筷子往中間一夾,四朵圓形花瓣即刻灼灼盛開。蒸熟了吃,熱乎乎香噴噴甜滋滋的,我一口氣能吃三四個。

    還有縫婚被。我見過嬸娘們給三姑縫制婚被的盛景。三五婦女盤腿坐在大炕上,手捏銀針,細如發絲的線飛快地穿梭在一片闊大的紅云里,讓人覺得闖入的不是農舍,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

    三姑要嫁到洪溝河北岸的一個村莊。小姑換嫂,男方的妹妹則嫁給我三十歲的二叔。盡管其中有許多無奈,可是兩個孩子要成家,奶奶挺開心的。奶奶扳著手指頭數來數去哪些婦女是全福人(上有父母、下有兒女、丈夫健在)。奶奶再婚喪夫,不能縫的。母親膝下兒女雙全,可姥姥早逝,她也拿不得針線??墒?,縫婚被少不了我家的大紅棗。還有,被面是奶奶選的,色彩鮮艷艷,有排場;日子是奶奶挑的,農歷初九,吉祥。嬸娘們在被褥四角各縫一根紅線,紅線上串了大棗、花生、栗子,三種甜甜的果實連起來讀,就是美美的“早生子”三個字。

    二嬸婚被里的大紅棗是奶奶安排二叔送去的。提親人帶著紅棗上門,這是我們村的規矩。還有端午粽、臘八粥,都少不了紅棗的,也是規矩。送一捧紅棗,就是送去了吉祥和喜慶。

    紅棗捧在手里,是什么感覺?是大把大把的甜蜜。送到別人手里,得到的是更多的甜蜜。記得逢年過節或村里有喜事,奶奶經常安排我去送給人家一些大紅棗。開始,我很不愿意送的,從米粒那么大的小棗花長成小燈籠一樣的大紅棗,多不容易??墒?,當我送給人家時,對方先夸贊我幾句,說我長大了懂事了,接著硬塞給我許多花生核桃地瓜柿餅之類的——不收不行,這是禮數——我不由得感激我家的老棗樹了。它滿樹的小棗花,催生的是人心的甜蜜。

    注釋:* 本文提到的梧桐,實際為泡桐,作者家鄉一帶,泡桐俗名為梧桐。

    【劉學剛,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在《詩刊》《青年文學》《天涯》《散文》等刊發表,被《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等刊轉載?,F居山東安丘?!?/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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