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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據說這水邊的小路很漫長
    來源:解放日報 | 陳鵬舉  2023年11月03日08:58

    韓石山先生委托朱蕊找我。他在編潘亦孚年譜,準備寫潘亦孚傳。

    我和亦孚1996年認識,是春彥介紹的。記得那天,我去錦江飯店見他,敲了門,一個有點蒼老的聲音說:“來了?!彪S即看到人,精氣神絕對出眾,只是感覺比我年長許多。其實,他才比我大一歲。我們去了上海市文聯旁邊的老爺魚翅餐廳午餐。我想他是不薄春彥的面子。交談中,我說了句話,意思是我和他都是絕處逢生的人,他當時默然良久。

    席散,春彥有事一個人走了,要我打車順路送亦孚回飯店。亦孚第二天要去法國。下車時他說,回來后約我。后來聽春彥說,是那句話打動他了,我這個朋友他要交。

    亦孚開始動筆,給文博版寫文章。他的文字是傷心傷肺的那種,寫真心話。1997年3月,我在朝花版寫了一篇文字《春日隨感》。開頭是這樣的話:“新近結識了一個朋友,他喜歡書畫,還是個有不少好書畫的藏家?!彼姷搅?,說他正好要出一本《亦孚藏品》集子,要我這篇作序。

    《悠悠楠溪江》,也是我1997年寫的文字,寫的是我隨亦孚去了他早年謀生的地方?!皳f這水邊的小路很漫長,可以到達山的心坎。一位永嘉的朋友,曾經一次次從這兒步行十多小時去深山的叢林中討生活。他說這兒的山水太靜,靜到會讓人從心中滲出苦味?!彼菑男陆貋?,到了這里的。當地的村民收留了他。還給了他一張身份證。他把山里的木頭,順著楠溪江水運出去,換錢。那時候,這不是正當生意。以致那天,和當地人一起吃飯時,他突然問,江頭的探照燈還在不在?被問的人一頭霧水,我在一邊感覺鼻尖發酸。

    那晚,在楠溪江邊的芙蓉山莊,看山看月亮?!耙晃慌c水墨交游了大半生的畫家明白了,中國畫的全部美意,正在于它是用水墨描寫大自然無限美妙的夜色。一位用文字過濾百年孤寂的鑒賞家,明白了山、水,還有蟲的歌唱,并不需要見諸文字。而我只是明白了自己的多余,明白了人其實并不被山、被水,甚至被蟲子放在眼里?!逼渲姓f到的三個人,依次是春彥、亦孚和我。

    1998年9月吧,萬荷堂里,謝蔚明、亦孚、我一起在。亦孚和黃永玉是初次見面,談得投機。黃說給他畫張畫。他說:“你不能給我畫,我是畫販子,不能白要畫的?!秉S說:“我字不值錢,給你寫副聯吧?!币噫诔隽松下摚骸傲荒芮鍍??!秉S說:“改‘未能’,好嗎?”亦孚說:“不能?!秉S就寫了。亦孚請黃擬下聯。黃隨即寫了:“五味常在胸中?!边@副四尺大對聯,后來一直掛在亦孚家的客廳里,進門劈面就能看到。

    之前,亦孚在上海博古齋拍到了上官碧(即沈從文)手書《古詩十九首》(缺兩首)。那天我帶上,請黃給題了。約好第三天去拿。不想,黃題了幾百字的一個長跋。黃給我。我對黃說:“這是亦孚的?!币噫谏锨敖恿?,說:“這樣玩法,是要玩出淚來的?!?/p>

    在場的人圍上去看,一如六朝寫經式的文字,真把眾人的熱淚催落下來:“二十多年前,在故鄉懷化博物館見到一張從文表叔在芷江為熊希齡的衛士長因公犧牲時寫的墓碑拓片,那時候的表叔才十八歲,書法不僅成熟,結體典雅婉約之處,幾乎令我出不了氣。后來我也得到一張這樣的拓片,在北京裝裱成大立軸,拿去給表叔看。他八十多歲的人已經不能說話,喜悅已經簡單如幼兒,見到我打開的這幅立軸,卻嚶嚶哭了起來。我忙對他說,有什么好哭?你看你十八歲寫那么漂亮的字,我六十多了寫的字還這么丑,我都不哭。聽了之后,他笑了起來。苗子大書家仁兄也看過這拓片,他說可見天才是有的。像這類事情有時真不可思議,我和他雖然都是鳳凰人,我是屬于愛玩的那一類,調皮搗蛋荒于嬉到了極點;他小時候也頑皮,但是屬于鄉土型的玩法,多有積益,到長大能有所抱負,從小愛寫字,這就看出他繼承的是我們家鄉傳統中寶貴淵雅的緊要所在,順著這條書卷道路,以至成為我們的文化代表?!?/p>

    我認識亦孚后,第一次看他收畫,是去常德路上一個藏家家里??吹綆讖堼R白石的畫。亦孚挑了一張《柳牛圖》。畫面很簡單。幾筆疏柳,柳下一個小小的臥牛背影。亦孚花八萬元錢買下。出來后,春彥笑他:“一個法國浪漫詩人,八萬元買了個牛屁股?!币噫谡f:“印象里,這樣的《柳牛圖》,香港拍賣做過封面?!币噫谡埓簭┌旬嬛匦埋岩幌?。裱好后,春彥掛在他家墻上細看。后來,春彥對我說:“畫得真好。牛背才幾塊墨韻,感覺牛在呼吸?!笨梢?,亦孚是看出門道的。

    香港某大學教授,年紀大了,讓出林風眠八開冊頁。那天,亦孚看到了原作,特地叫上我也看一下。玩笑說:“這次是我花的最大一筆錢,你也要負責任的?!绷诛L眠的畫,看起來讓人真想流淚。沒辦法,竟有人能畫得那么好。亦孚看到我想流淚的模樣,在一旁淡淡地說:“這畫好。他是山魈?!鄙谨?,是溫州人比喻人家精彩得出奇。

    亦孚喜歡畫家里的林風眠,就同他喜歡作家里的郁達夫。林當年去香港,把自己的珍藏留在了大陸。之后有緣流傳到了亦孚手里。一件漢綠釉獸紋大罐,一件元代棗木觀音造像,還有一件宋元粉青釉大盤。睹物太容易思人,好些黃昏和夜晚,夕陽和燈光下,我和亦孚細觀這前人遺愛,心情上的不舍,難以形狀。

    真是有年紀了,先記起的總是些有頭尾的事。再說些零星的。

    那年北京看拍賣,在下榻的酒店吃牛肉面。我和亦孚各吃了一碗。亦孚說這面條好吃,就兩人各再要了一碗,特別要求,牛肉別放了,留著面就是。還有一次在上海虹橋一家大酒店,我和他自助餐吃蠔比賽。喝著白葡萄酒,他吃了19個,我吃了33個,亦孚說:“以后你的齋名,就叫三十三蠔齋?!狈諉T在身后忙不迭地取走空殼,事后想起,覺得對不住人家。

    亦孚早年離異,有年,有位上海女士看中他,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女士來找我喝茶,說了亦孚兩個意見。一是婚后上海買房,要靠我家近一些,說我去他們家交通要方便。二是問問我意見,他和她合不合適?我說我的意見是,亦孚不合適結婚。他是孤獨慣了的人。如果結婚,對兩人都不好。后來他和她笑著分手,沒后來了。

    有一次,亦孚隨謝蔚明見了上海一位文化老人,很談得來?;貋砗?,他讓謝帶些錢給那位老人。說老人退休收入少,聊表心意。謝說老人脾氣倔,不會收的。亦孚讓他試試,后來老人是收了。謝說他真沒想到?;貋砗髮σ噫诼N了大拇指。

    亦孚的一覺山房,二樓朝南那間,說是他的臥室,其實是喝茶聊天的所在。壁上掛著一支相傳是明末的簫??瓷先ゾ秃苊?。色澤深褐沉紅,和三百年的光陰一樣,早已春風沉醉。擱在手心,它的分量竟然是你未能預料的最好。簫原來就是這樣直達心底的。簫孔近處,有刀撇的幾葉蘭花,據說是制簫圣手蘭亭貴的徽記。亦孚不諳音樂,可他對物的鑒賞力,確實極致。

    亦孚臥室里,案頭有一個大理石小孩頭像,含著笑,像天使。亦孚說,好些時候,一個人望著她,感覺不到自己心跳。

    本文半夜寫起,至此天已薄明。

    今年3月12日,我寫過一段文字:“潘亦孚是前天走的,正好是觀音生日。我本想,和自己有關的人走了,自己感受就是了,不必和別人說道。關于他,之前也寫過不少文字了。這兩天,見不少人在談論他。感覺還是要說幾句的。想一想,就說我見到的最后的他吧。2月26日深夜,他讓人告知我去見最后一面。27日我和家人趕到。黃昏中,窗邊,他臥著,形銷骨立。我禁不住老淚奪眶。和他握緊手,久久,久久。他睜大雙眼,雙眼放光,和我對視,足足五六分鐘。他無一語,說盡千言萬語。我強笑,埋怨他,最后一面說早了。他無聲笑了,笑時微微抽動肩膀。還抬起手,和在場每個人握手。他是想讓我們安心告別。也是想讓他的生命止于歡顏。這幾句文字,寫畢淚目?!?/p>

    我和亦孚,許多次談論生死。我和他都貪生怕死。只是,想到沒有人曾經逃脫過死亡,才明白死和生,與吃飯、穿衣、行路、住宿,一樣尋常。

    只是,一出有關我和他的戲文,漸漸落幕、曲終人散的時候,沒想過最后是我,看到他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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